在驱车前往遵化禅林寺前，我做了一定功课，那里有我国北方最大的古银杏林，其中包括十三棵汉代古木，且是一雄十二雌，它们至今仍枝繁叶茂，郁郁葱葱。眼下正是漫赏秋叶的好时节，那里应该非常适合拍照。可昨天出发时到处雾气蒙蒙，爱人便担忧拍片的效果不佳，“这样的天，去玩的人应该很少。”我宽慰道。我们即怀着一忧一喜的忐忑心情由天津一路北上，然而事实却是恰恰相反。
在离景区还有2公里远时，路上的车辆就开始拥堵，拐入通往禅林寺的乡间小道更是寸步难行，许多游客索性将车停在路边改为徒步。二十分钟后我们只得找了个农家院停车，随着人流迈开双腿前进。而令我们欣喜的是，此时浓雾变薄了，太阳还偶尔露出笑脸来，在阳光的加持下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了。
购票后，我们即在禅林寺外望见了那棵雄银杏树，周围的雌株正是靠着它的花粉得以孕育出累累白果，所以其被称为“龙种”。树下人头攒动，人们摆出各种姿势与神树合影，或坐在遍地金黄叶片之上，或立于垂满祈福条的巨树之下，抓紧时间挨个儿依次留影。步入寺门，迎面的“四世同堂”古树更是光彩夺目，其因由四个不同年代的枝干合体而成得名，铁杆与嫩条穿插，枯枝同细皮交应，扇形的叶子跃动为簇簇黄色的火焰，给女游客的脸颊涂上灿灿光泽，个个便恍若倚门回首嗅青梅的含羞李清照。
而大煞风景的是，寺院大门内侧矗立着一排参差不齐的残破石碑，字迹斑驳难以辨识，另有一通刻有《重建五峰禅林寺碑记》的新碑，上面记述了禅林寺的历史渊源：其于公元399年在五峰山下始建，后经多次修缮扩建，但在抗战时期毁于日本鬼子之手，2000年法师释彻芹和弟子释悟常两位尼姑应邀重建禅林寺，在众筹之下盖起天王殿、大雄宝殿、禅房、钟鼓楼、伽蓝殿、观音殿等殿宇，恢复了往昔荣光。碑文最后一句颇耐人寻味：“梵呗悠扬惊醒多少世间名利客，回头向善佛国凭添多少优昙花。”
更让我大惑不解的是，寺院张贴的一则告示，开头便言：“本寺院具有独立的经营权和法人实体，与景区并存，售票口卖票与本寺院无关。”我忙上网查相关信息，原来禅林寺与“禅林寺古银杏风景园”是两码事。2008年，开发商依托禅林寺大搞地产项目，建别墅、修山庄、上度假村，以及众多游览项目，并设岗售票，而寺院始终免费对外开放。最可气的是，施工队挖掘了碑林区，里面的文物被哄抢，只留下残碑断石和古代高僧的遗骨。
于是，我内心的一则以喜一则以忧，便转化为一喜两优：喜的是雾薄树丽，忧的是走时又得考验车技，忧的是悠悠梵音并不能惊醒名利客，佛前的高香不过是谋利祈愿化作的袅袅青烟，回头向善的吉语终是梦幻泡影，如露亦如电。唯有古银杏千年不褪色，屹立为不倒的丰碑，淡看风云变幻，无视名缰利锁，一半在殿堂边安详，一半在院墙外飞扬，不怀忧喜，不出妄言。
2024.11.4